裴泠泠同樣也聽到了沈瞳的回答,她心中暗自腹誹,看來不管是哪個年代的沈瞳,說話都是一個風格。
沈瞳轉移話題的方式太過於生硬,劉婆婆被噎了一下,悻悻地收回目光,倒也沒再多問。
三人很快就走進了帳篷群,這裡很是熱鬧,不少人手裡都拿著東西走動著,有幾個人顯然是認識沈瞳,他們看見沈瞳之後會禮貌地點點頭,再有些疑惑和好奇地打量劉婆婆和劉建民幾眼,卻也並未開口詢問。
沈瞳帶著兩人來到了一頂帳篷前,掀起帘子先走了進去。
裡面空間不大,看起來甚至有些簡陋,摺疊床,摺疊桌,甚至還有個摺疊書架。
桌子前的小凳子上坐了位骨瘦嶙峋的中年人,鬢角泛著白,頭髮不知道有幾天沒洗了,油得發光,身上穿著灰撲撲的工作服,帶了一副眼鏡,手上拿了一把小毛刷,正低著頭用刷子一點點清掃著一塊沾滿泥土的石塊。
第一眼是石塊,第二眼是青銅片。
這人應該就是林千山了。
有人走進來,他卻像根本沒發現一樣,依舊低頭皺著眉,專註地做著手上的工作。
桌子上擺滿了破碎的青銅零件,上滿都沾滿了灰塵泥土,堆成一小堆放在一邊,林千山面前有一下拼湊起來的殘破青銅器,他似乎是在用被拆散的零件一點點得拼湊出完成的青銅器。
沈瞳開口叫了三聲,林千山才聽到,他茫然地抬起頭,目光疑惑地在屋中三人身上轉了一圈,才恍然大悟。
中年人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好,眼底一片烏青,顴骨高高的鼓起,幾乎瘦得臉上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,臉上掛著的眼鏡好像下一刻就會滑落下來。
「你是……劉小英?」林千山問道。
劉婆婆趕緊點頭,然後向林千山介紹劉建民:「這是我弟弟,和我是同一個專業的,我帶他一起來,看看能不能幫上忙。」
林千山脫下了手套,一一和他們握手,看上去很是激動:「我正愁人手不夠呢,這下好了!」
林千山又向劉婆婆和劉建民介紹起了沈瞳:「這位是我的助手,是學土木工程的,你們別看他年輕,但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。」
裴泠泠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介紹沈瞳,她一時竟覺得有些好玩,沈瞳還是沒什麼太多的表情,只禮貌地沖著劉婆婆和劉建民點了點頭。
林千山突然一拍腦門,從旁邊拽過幾把摺疊椅:「光顧著說話了,都忘了你們還站著了……快坐!別太客氣!」
林千山把摺疊椅展開,又對劉婆婆道:「我一直想當面和你聊聊我在這裡的發現……」
劉婆婆和劉建民因為剛剛在路上發生的事情,直到現在還有些心不在焉,劉婆婆乍一聽林千山這麼說,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她想了想,還是開口道:「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什麼怪事啊?」
林千山聽劉婆婆這麼問,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,他看了看劉婆婆和劉建民,又抬頭看了看沈瞳,這才壓低嗓音問道:「你們是遇到什麼了嗎?」
看林千山這表情,估計這裡發生怪事並不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,當下劉婆婆就將路上發生的事情講給了林千山聽。
林千山聽罷表情變得更加古怪,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腕錶:「現在差十分鐘八點,還不算太晚,你們要不要跟我去看個東西,是我們從祭祀坑裡挖出來的。」
他說這話時,聲音又壓低了幾分,氣氛因為他的態度變得有幾分緊張。
劉婆婆有些忐忑地問道:「那是什麼東西。」
林千山有些猶豫:「你們看了就知道了。」
劉婆婆想了想,點頭:「那我們就去看看吧。」
幾人跟著林千山走出了帳篷,帳篷外掛著用來照明的燈,他們七拐八繞,來到了一頂巨大的帳篷前。
林千山率先走了進去,帳篷里沒開燈,漆黑一片,林千山摸索了一陣,打開了開關,燈泡掛在猙獰的鐵絲上亮了起來,帳篷里的景象瞬間映入幾人的視線。
等劉婆婆和劉建民看清楚之後,均露出了駭然的神情。
帳篷里堆了很多青銅器,但最惹眼的,卻是帳篷中間站立的一尊青銅像。
青銅像很完整,足有一人高,上面的泥土都被清理乾淨了,但表面還是有不少氧化的痕迹。
裴泠泠同樣也瞪大了眼睛,心中滿是不可思議,因為這青銅像,不管是從姿勢還是從高度來看,都和他們剛剛在車上時看到的那個路邊人影一模一樣。
青銅像並不寫實,腰很細,有些扭曲,兩條胳膊高高抬起,也顯得極為扭曲,像是環抱著什麼,又好像是在向誰招手。
更令裴泠泠感到吃驚的是,這青銅像的臉和當初她得到的那尊人首蛇身的青銅像的臉一模一樣,整張臉都是一種方形,眼睛眉毛,包括耳朵,都是長方形的輪廓,人像的嘴彎著,裂得很開,像是一個詭異的笑容。
寂靜,死一般的寂靜,沒有人說話,空氣中涌動著一種不安的氣氛。
裴泠泠心中也覺得奇怪,剛剛在車上的時候,不僅僅是劉婆婆和劉建民,就連她看到那個人影的時候,都以為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根本沒往青銅像的方向像,按理說,青銅質地的雕像和人體是有著很大區別的,就算天黑了,也不應該分不清才對的。
這感覺就好像是有什麼力量扭曲了他們的感官,讓他們看到青銅質地的雕像時,莫名聯想到了死人的青灰皮膚。
這時候,劉婆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她轉頭詢問林千山: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林千山看了青銅雕像一眼,這才道:「你們不是第一個有這種經歷的人,我也說不清楚這是什麼原理,自從這尊青銅像出土之後,我們這邊就經常發生怪事。」
劉建民皺著眉打量著這尊雕像,好奇地問道:「這雕像是拿來幹什麼的?神像嗎?是古蜀國崇拜的信仰?」
林千山搖頭:「那時候的人們信仰的神明大多是動物的化身,這尊雕像雖然比較抽象,但是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人。」
「你們看他的衣服,」林千山在青銅雕像身上指了指:「這衣服上的刺繡花紋很複雜,有著不少的象徵意義,這應該是蜀錦所製作的衣袍,在那個時代,蜀錦是非常珍貴的,能穿上這樣的衣服,說明這個人的地位很尊貴,但從他的姿勢來看,他應該不是古蜀國的帝王,更像是地位很高的大祭司,群巫之主。」
古蜀國盛行巫術,祭祀的地位高是很正常的。
劉婆婆點了點頭,對於林千山的說法表示了認可,她又抬頭看了看那尊青銅像,心底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:「這尊青銅像應該已經有四千多年的歷史了……」
到底是什麼原理,才讓他們在車上的時候會一遍遍地看到這尊雕像立在路邊,而且為什麼他們當時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那人影只是一尊雕像呢?
林千山有些欲言又止,他猶豫了一下,對劉婆婆和劉建民道:「你們在這裡要小心點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問話的是劉建民,他很是不解。
林千山轉頭看了沈瞳一眼。
沈瞳沒什麼表情,卻開口道:「外面沒人。」
林千山聽他這麼說,才小聲地叮囑劉婆婆和劉建民:「我們這些人裡面有些人可能不對勁兒。」
劉建民還是不是特別明白:「什麼叫不對勁兒?有人準備盜竊文物?」
林千山搖頭:「不是。」
他沒有接著解釋,劉婆婆卻明白了他的意思,她拉了劉建民一下,示意他不要再多問了。
劉建民還是一頭霧水,但是從他的視角看到這些的裴泠泠心中倒是有幾分瞭然。
她是看過劉婆婆的筆記的,劉婆婆來到這裡做調查,那完全是因為收到了林千山寄來的信,林千山在信中就提到過,他在這裡發現了很怪異的真菌生物,按照裴泠泠的猜測,那種真菌生物應該就是人首蛇身的怪物……
這樣看來,這裡有人不對勁兒也是很正常的。
沈瞳不知道是發現了什麼,他突然開口道:「時間也不早了,我帶著二位去安排一下住宿吧。」
林千山也趕緊附和:「對呀,你們才來,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一下,明天我再帶你們去挖掘現場看看。」
裴泠泠輕輕地皺起了眉頭,從現在她已知的人物關係來看,沈瞳是林千山的助手,可是為什麼林千山卻給她一種對沈瞳所說的話很關注的感覺呢?
就好像是,他才是沈瞳的助手一樣……
劉婆婆和劉建民顯然並沒有發現這一點,他們也點頭稱是。
林千山說他還要忙一會兒,於是劉婆婆和劉建民便跟著沈瞳向著住宿區走去。
住宿的地方也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,有好幾間,劉婆婆是女性,因此也和別的女工作人員住一間,劉建民便和沈瞳還有林千山一間。
這裡的住宿條件並不是很好,很多東西都是湊合。
好在現在是夏天,雖然各種設施簡陋,但不至於受凍。
劉建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,又出去洗漱了一下,等他忙活完再次回到棚子的時候,林千山也忙完了手頭的活回來了。
這時候已經不早了,林千山工作了一天,明顯很疲憊了,他勉強沖著劉建民笑了笑,算是打招呼,便一頭倒在了床上睡了過去。